星期二, 3月 26, 2019

握手之後


人的記憶很是奇怪,很多淹遠的事情,常常會在不經意的時候上心頭。

有好些記憶是和瓊瑤有關的。不,我在去年之前不曾見過她,去年三月卅一號是第一次和她握手,這麼快就一週年了。但是小時候縈縈繞繞的片段那些不重要的事情,在腦中幾十年後突然出現然後令自己莞爾。 

第一個記憶是關於《一簾幽夢》的電影。事情並不是發生在我的身上,但就是記得清楚明亮。七十年代中期吧, 甄珍紅得不得了,我才六七歲,也知道小淘氣的威名。那天三姨和小阿姨去看這電影,就是為了甄珍和秦祥林這對壁人。她們散場後回來報告,不是說電影怎麼好,而是埋怨說入場時失去了座位小票。什麼是座位小票呢?那時候買電影票,除了入場卷,還有一張小票印了座位號碼。買電影票時就給一張入場卷另加一張座位小票,入場後就憑小票認座位。三姨說她們丟了小票,幸好那電影爆滿,她們等到開場觀眾全都入座後,看到有兩個空位子才敢坐。她們回到舅舅家後吐槽,我豎起耳朵聽到,小小心靈就想,這可是人生最可怕的事情,買了戲票失了小票,那多恐怖啊。那天舅舅家裡有《一簾幽夢》電影主題曲的黑膠大碟,播出《失意》這首歌 ( 唱片歌名誤植為《詩意》),娓娓動聽,我當時發誓我這一生會把小票抓緊不放,一直等到散場。後來才知到生命中的失望恐怖迷惘的事多著呢,失小票真是不足掛齒的失意。

第二個記憶也是電影,那是《秋歌》。我祖父是個電影痴,每到週末,他最愛的娛樂就是看電影。禮拜天是他看電影的日子,早午兩場,風雨不改。他愛一個人去看電影,有時也會帶我去,有時不。他看電影也不挑剔,看西片也看中文片,比如看完鐵金剛007智鬥惡人後就到另一家電影院看張徹血淋淋的武俠電影,或是看了甄珍的淘氣後就看李翰祥的風月片(馬來西亞電檢在上映時已經剪去所有裸露鏡頭,無風也無月了。)有一個禮拜天我舅媽帶著我們幾個表姐弟去看《秋歌》,林青霞演的瓊瑤電影啊,不可放過。電影院燈熄後我們才入場。坐下後我眼睛習慣了黑暗,看看隔壁的觀眾竟然就是我的祖父。他一個人靜靜的看,我叫聲阿爺他才回神看到我。兩祖孫沒有約好但是就黑暗中同場看《秋歌》。我長大後愛單獨一個人去看電影的習慣,就是來自他的基因。

第三個記憶是《在水一方》。那確實也只是一個片段。我家訂了一份叫《新生活報》的報紙,連載瓊瑤小說。我媽媽每期在追。我那時七八歲,看報只看娛樂版。有一天我好奇,問媽媽看什麼。她說她看連載的小說。她放下報紙之後我好奇,拿起報紙就看那天刊載的內容。我清楚記得那天連載的是杜小雙離婚後到落魄了的盧友文家,他的房間就在廁所隔壁,我就是記得這個描寫。就是這麼一段。那應該是我一生第一次看瓊瑤的文字。

第四個記憶也是和《在水一方》有關。我的大表姐,她受英文教育,不懂中文。有一年她為了上大學預備班,搬到了我家也就是她外祖父母家。她和我和姐姐同住一間睡房, 晚上她給我們說故事,說故事的名字是《在水一方》。她說故事的主角叫做杜小雙。我記得杜小雙的名字,也記得《在水一方》。但是她可不會讀中文書。我問她怎麼會看過這部小說,她說是她一個朋友說這個故事給她聽,她轉述給我們。我過了幾年後迷上瓊瑤,讀了這書,就猜想她為什麼會記得這故事的原因。可能她是覺得她和杜小雙的遭遇相同,離開家投奔祖母家住吧?那是她青春的敏感,她的父母住另外一個小鎮,來我家住只是為了方便上學罷了。

說起《新生活報》,我就想起瓊瑤和平鑫濤和該報簽合同的大篇幅報導。 好像是報社負責人到可園簽約,瓊瑤授權獨家讓報紙連載她的小說。報紙刊出瓊瑤的授權書,我留意到合同用的是皇冠雜誌的信紙,地址是台北市三三零零號郵政信箱。細心的我在另外一張照片,看到瓊瑤用她自己的信箋寫了幾行字,信箋下角印了她的信箱號碼:台北市三三六六號郵政信箱。後來我到北愛爾蘭讀寄宿學校,在寂寞的圖書館裡,給瓊瑤寫了一封信,寄了去三三六六號信箱。不久我收到她的回信,在冰天雪地的蕭殺裡給了我一陣子的興奮。去年我看了瓊瑤刊在臉書的文章,才知道原來回信代筆的是平先生,該文章也刊登了平先生的字,我認得他的字跡是和我收到回信一模一樣。這信由於多次搬遷的緣故我早已失落,不然平先生的墨寶我也有一封。後來私訊瓊瑤阿姨,問她三三六六信箱可是寄信於她的地址,她說那是皇冠為她開的信箱,她不再用它了。

在這月份裡寫下這些回憶,讓這份情書,代為給瓊瑤阿姨的生日祝福。生日快樂,偶像。握三下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