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一, 5月 01, 2006

極品

自去年唐滌生的<西樓錯夢>重新編排公演後﹐雛鳳的魅力使這一套跡近淹沒的劇本令戲迷認識。<西樓>還不能擠身入名劇的行列﹐但是﹐無可否認的是﹐唐氏的巔峰﹐是在仙鳳的歲月。

戲迷一早公認唐的四大名劇﹐是<牡丹亭驚夢>﹐<帝女花>﹐<紫釵記>﹐<再世紅梅記 >。而﹐這四部名劇﹐它們的排名又是如何呢﹖

依我個人認為﹐四大名劇之首﹐應該是<帝女花>。

不要誤會。把它們排名﹐只是一個玩意。純粹是我個人的意見。這四部﹐都是極品。但﹐十個手指有長短﹐而我近日手癢﹐常為這排名反覆思量。

<帝女花>為何在我心目中脫穎而出呢﹖首先﹐我認為它的結構是其他三部有所不及的。

<帝女花>勝在它每場都有戲﹐沒有頭重尾輕的弊病。從鳳臺選婿﹐到香劫﹐到庵遇﹐到迎鳳﹐到上表﹐到香夭﹐都扣人心弦。每場都有唱情 -- 連死﹐都唱得好: “我十五年來承父愛。。。”,“ 宮紗三尺了一生。。。 ”,“妻你能盡節﹐夫那可願再偷生。。。” 然後﹐庵遇相認的大段唱﹐沒有一句是多餘的。到迎鳳的“明花﹐不配被俗世污。。。”,“。。。紫煙暗吐﹐現狼毫。。” 一字一淚, 苦的滋味﹐唱出了永恆的不朽.

當然﹐還有那香夭﹐這一首唱到俗但仍然要唱的我們的主題曲。你會在香夭還未唱完﹐便趕搭尾班車走嗎﹖我不會。我想你也不。

<再世>的尾場做不到。<紫釵>還可以。<牡丹亭>的雙月亮﹐可能吧﹖

排名在<帝女花>後的﹐在我心目中又是那一齣戲呢﹖

我右心房﹐偏向<再世>﹐我左心房﹐偏向<紫釵>。於是﹐我挖了當年買下葉紹德寫的那三本唐滌生戲曲分析重閱。當然﹐葉氏對兩劇都是讚賞的。我可不能把他的意見﹐控制我的心房。我再把兩劇重讀。口裡不住的哼﹐一時子喉﹐一時平喉。還有時扮黃衫客﹐再搭上幾句浣紗。讀畢嘆聲﹐老天真的妒英才。又或是﹐我們得到過一個唐滌生﹐便是福氣﹐那是老天的見憐。

兩劇都好。於是﹐我列了一張清單﹐來一個場口對場口之戰。

<觀柳還琴> 對 <燈街拾翠>。<再世>贏。
<折梅巧遇> 對 <花園盟心>/<楊關折柳>。<再世>勝。
<裝瘋鬧府> 對 <吞釵拒婚>/<花前遇俠>。<紫釵>板回一局。
<脫阱救裴> 對 <劍合釵圓>。平手。
<蕉窗魂合> 對 <節鎮宣恩>。<紫釵>贏。

打了一個平手。鬥得難分難捨。

於是﹐我再問問我自己。每回聽這兩套戲時﹐我是如何反應呢﹖我會把<紫釵>由頭到尾聽完﹐但<再世>呢﹐我則每每聽到<脫阱>後﹐便熄機。<再世>的尾場著實是太過落雨收柴了。

其實我是偏向<紫釵>的。因為唐把情寫絕了。他筆下的霍小玉﹐是情的化身。小玉對愛情的堅貞﹐對崔允明友情的關顧﹐被唐描寫得深刻﹐感動了台上台下。一齣戲﹐情是掛帥。有情則活﹐<再世>在這一方面是稍遜。而李益也是立體的。吞釵拒婚﹐霧月夜抱泣落紅﹐情深如許。

<再世>的慧娘昭容裴禹都沒有被寫到像小玉和李益的動人。

<紫釵記>第二。

5 則留言:

makuranososhi 說...

我倒是較喜歡《再世》,我判〈脫阱救裴〉勝〈劍合釵圓〉,理由下面也有談及。當然也可能是為了我自己對《再世》的感受特別深。

《紫釵》我愛黃衫客的豪情多於小玉十郎的愛情(因此如果真要演《紫釵》,我是惴惴不安,怎還能有人演黃衫客?)。同意慧娘昭容與裴生的情沒有小玉十郎的動人,但是《再世》(特別是〈脫阱〉)裡情的境界,就如我寫過的,包含出世入世之間的掙扎,多了一份對茫茫塵世的悲憫,超越了之前的幾部仙鳳鳴戲寶,裴生雖然曾經移情,但後來的堅定也是鐵鐵實實的,比十郎的溫吞優勝。而且改編《宇宙鋒》與《牡丹亭》的渾然天成,叫我愛得不能釋手。〈折梅巧遇〉的調情是在言談中真真加假來來回回,非常耐看,比〈燈街拾翠〉從「動作」上著手要勝。請二爺評點賜教。

匿名 說...

“再世”的曲詞是無瑕可擊的﹐但我覺得“紫釵”比它好是因為“再世”的未場寫得不好。我也從來不曾被“再世”的情所感動。但是﹐“紫釵”我被小玉的情感動了。如我文中說的﹐她對十郎的愛與痴﹐她對崔允明愛屋及烏的慷慨﹐她對浣紗的主僕情﹐都在劇裡透滲。唐氏把她寫得非常的立體。相交之下﹐“再世”對情的描寫便較為遜色。

再者﹐“脫阱救裴”和“幽媾”有太多相似的地方。“若是駕雨而來﹐此際又無雨﹐若是乘風﹐此際又無風。。”的獨白都在兩場戲裡出現﹐初聽“脫阱”時﹐我驚訝于唐竟會抄襲自己。或這是演員後來乾脆把這幾句通用于兩劇﹐便要找資料引證了。

把它們排名﹐這都是我百為聊賴的胡作非為﹐不可當真。如可拋磚引玉﹐令戲迷議論紛紛﹐那就更好了。百花齊放﹐吾所欲矣。

makuranososhi 說...

正是,要是每個人看的都一樣,那就太悶了。

你說的我也留意到了,不過我認為不是抄襲自己的問題,而是〈脫阱〉唐根本就(還)是在改《牡丹亭》(湯本)--「畫欄風擺竹橫斜」是整句從湯本搬來的,改得比《牡丹亭驚夢》更好,脫離了原作的羈絆,更揮灑自如,在《牡丹亭》的骨幹(回魂、還魂)上有他自己對人世的體會,因此我「放過」了他。查仙鳳鳴第二屆演出特刊及任白當年演出錄音,任姐在〈幽媾〉唸的是:「哎也也,你你你乘風而來,抑或駕雨而入呀?」,基本上是差不多的,後來阿刨就唸成一樣了。

我看《再世》,是看到了人在不可企及的理想(慧娘)與現實(昭容)之間的迷惘。最終裴生也明白自己要的是理想,那一幕,他明知那一縷幽魂只是虛幻,終究要消殞,還是緊緊抱住,寫的已經不單是愛情(因此你說看不到感人的「情」,那也是的),非常感動。

凭栏意 說...

在剧情的铺排上我也确信唐有待演后重修《再世》之意,只可惜突生意外,此意是否属实也就无从稽考,但我是觉得确有可再改的地方。就曲牌与词而言,《再世》无疑是比《紫钗记》更富韵味,流丽顽艳,但整体而言,《紫钗记》是一部较均衡的作品,而《再世》就个别章节而言是立意更为深刻,各有不同的优点,大概跟点与面的比较相似,难以定论。就男主角而言,《再世》的裴禹虽然性格上有多重矛盾,但唯其矛盾才显得更真实而丰满。而《紫钗记》中李益的性格表现相对女主角而言过于单薄,就连吞钗拒婚的行为也是为外界因素所左右而全无内在的挣扎表达。相比之下,裴禹在“脱阱”一节中的反复挣扎,最后愿以死相随一系列的内心戏的外化表达很是耐品。

匿名 說...

怎么喜欢上粤剧的?矣!你不会是台湾人,台湾人怎么会懂得听粤剧?

因为喜欢香港,因为leslie在些慈善演出中唱过粤剧,总算还晓得白雪仙,冷剑心,唐涤生,这些名字。但“欣赏”就谈不上了。

哦!对了,还有一个人和粤剧也是很有关系的:南海十三郎么!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