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一, 1月 14, 2008

天下盛筵無不散

焙磊迪醫生終于走了。

焙磊迪醫生和我打牌大約三年﹐我們大大小小打了約兩三百場橋牌。一場牌友﹐我和橋牌社商量過後﹐上個禮拜六晚上為他舉辦了一個歡送會。橋牌社包食物﹐我包紅白酒﹐歡送會先來個大食會﹐然後再打牌。那天晚上一共有七十六人出席﹐共十九檯橋牌桌﹐好不熱鬧。焙磊迪醫生來到時﹐我們一起大合唱﹕"For He's A Jolly Good Fellow"。


他和他的男朋友李持一早已經部署搬到西岸﹐年多前李持重回校園﹐搬到他們的理想城市西雅圖。本來他要在零八年尾才退休﹐但是他受不了相思的折磨﹐把退休的日子拉前﹐零七年十二月才五十四歲的他便退休了。

焙磊迪醫生在本市十分出名﹐他退休前接受了報紙的訪問﹐這專訪上了日報的頭版。標題是《當別的醫生拒絕看愛滋病人時﹐這個醫生沒有放棄他們》。八十年代初﹐愛滋病剛開始猖獗﹐醫學界對這神秘的疾病沒有認識。很多病人到診所看病時﹐醫生都因為害怕而拒診。焙磊迪那時剛執業﹐他本著醫者父母心的心腸﹐不懼這個疾病的未知數﹐不怕歧視﹐盡力的為一干同志服務。他見證了美國這幾十年愛滋病的歷程﹐成了第一批抗愛滋病的斗士。他臨休前幾周﹐本區的醫療界還頒發了一個終身成就獎給他。

我和他認識了這些年﹐也是讀了報紙的專訪才知道他是在九四年發現自己也是個帶菌者。我那天問他﹐為甚麼他會在報紙上提起這個私隱﹖他說這不是個秘密﹐當記者問他可會介意在文章上寫出來﹐他考慮了一陣子﹐決定這不是一件醜事。他說﹐帶菌不代表是染了愛滋病﹐照現在的治療方式﹐他還會活至耄耋呢。還有﹐儘管他是個醫生﹐對愛滋病有深切的認識﹐而他在性交方面一向都非常小心﹐但是也不幸中招了。說出來也是好事﹐可以叫人有個警惕﹐不可鬆懈防範。不說出來﹐人們便當是禁違事﹐教育和了解更加不能普遍。

焙磊迪醫生從來沒有隱瞞他是同性戀人的身份﹐但橋牌社裡不是人人知道。上報後看來橋牌社裡所有的老太太老先生們都曉得了。我希望他們會想﹕『咦﹐原來焙磊迪醫生是個同志﹐知道後和知道前他還不是同樣的一人﹐一點也沒有不同啊﹖』社會對同性戀的歧視﹐是因為無知﹐他們沒有直接的接觸。當他們認識了他們常見面的朋友中也有同性戀人﹐了解一點﹐歧視便有希望會消瀰于無形。

今天打牌時有位老太太問我﹐『焙磊迪醫生可是已經啟程了﹖』我說﹕『今早他開車上路了﹐穿州過省﹐要四五天的車程呢。』她又關心的問﹕『他一個人開車啊﹖那可累呢。』我回答﹕『不﹐他的男朋友和他同行。』我發現我用「他男朋友」這個詞語時答得清脆﹐一點也不帶有害臊心。她聽到後開心的說﹕『那也好﹐他們可以享受一個浪漫的旅程。』

然後她問我﹕『你失去了這個牌友﹐你可有傷感﹖』我想想﹐答了她﹕『天下沒有不散的牌局。』

祝福你﹐醫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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